本报记者 何晓曦 阎 密 刘旭颖

专家圆桌

梁学平 天津商业大学经济学院院长

周 珺 北京工商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

郑红岗 浙江工商大学博士

宋小溪 中国饭店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

（排名不分先后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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党的二十届四中全会提出“以新需求引领新供给，以新需求创造新供给”，这一论述被视为建设强大国内市场的核心逻辑之一。结合当前我国在新能源、具身智能、低空经济等领域的技术突破与消费升级趋势，能否请您具体阐释，在实践中应如何精准识别并捕捉那些能引领产业变革的“新需求”？

周珺：“新需求”不是简单的消费增量，而是能够牵引技术突破、重塑产业生态的结构性需求。实践中，应通过构建技术突破、消费升级、场景融合的三维路径，精准识别引领产业变革的新需求。

在技术突破维度，要建立前沿技术动态评估机制，重点关注新能源的储能效率、具身智能的自主决策能力、低空经济的空域管理技术等关键指标，引导企业、科研机构协同攻关。在消费升级维度，聚焦居民需求多元化趋势，完善消费动态监测体系，特别关注中等收入群体在绿色消费、数字消费等领域的意愿与能力变化，为供给创新提供精准指引。在场景融合维度，建议在智慧城市、数字乡村等重点区域设立“场景创新实验室”，定期发布场景需求清单，推动创新成果从实验室走向规模化应用。例如，低空经济不仅是飞行器的技术问题，更是城市物流、应急救援、文旅体验等多场景的系统集成。只有在真实场景中验证需求，才能避免“为技术而技术”的误区。

梁学平：当前，全球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加速演进，新能源、具身智能、低空经济等战略性新兴产业正成为孕育“新需求”的战略高地。能否精准识别并捕捉“新需求”，直接关系到能否催生新质生产力、构建现代化产业体系和筑牢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根基。

一是加强产业需求的洞察和技术预见。系统研判可能催生颠覆性需求的“技术拐点”与“社会临界点”，定期发布未来产业发展与新兴消费趋势的战略指引。重点产业领域应设立“未来需求研究中心”，综合运用大数据分析、场景模拟、用户行为追踪等手段，系统识别技术突破可能催生的潜在需求。

二是加强产业链的协同与跨界融合。鼓励构建跨行业的创新联合体与数据共享平台，健全重大科技基础设施和产业共性技术平台的开放共享机制，推动科研机构、高校与龙头企业协同开展技术预见与市场预判。

三是以场景创新搭建“新需求”的有效孵化平台。健全“需求牵引、场景驱动”的技术攻关和产业化模式，系统化推进未来产业的场景化应用示范，聚焦新能源、具身智能、低空经济等领域关键场景，积极打造“未来场景试验区”，创造或转化为对特定功能、特定性能的清晰市场需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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政策层面该如何搭建桥梁，确保这些源于市场的新需求能有效传导至供给端，避免出现需求与生产的错配？

梁学平：一是加强将新需求有效传导至供给端的政策支持。设立专项资金支持和鼓励构建涵盖消费行为、产业趋势、技术前沿的监测平台，实时捕捉和深度分析市场需求变化，定期发布产业需求图谱，为供给侧提前布局提供精准指引。强化产业政策与市场准入的适应性调整，根据新兴产业的成长特点和市场需求变化及时优化产业政策，加强部门协同形成政策合力。提升政策响应的敏捷性，简化产品准入审批流程，推动标准迭代与市场准入协同，缩短从需求识别到政策落地的传导链条。强化新供给规模化落地的政策支持，积极通过政府引导、场景开放、首购订购等方式为新产品提供真实市场验证机会，完善创新产品和服务纳入政府采购目录的快速通道。

二是强化供给与需求技术适配的创新服务。健全“需求—研发—中试—量产”一体化推进的政策支持体系，完善首台（套）、首批次、首版次的政策支持链条，降低新技术产业化风险。提升多层次资本市场对新兴产业的支撑作用，构建更具耐心的资本支持体系，鼓励和推进科技金融产品和服务的创新，降低企业瞄准新需求推进新供给的创新风险。推动开放协同的创新生态建设，推动低空经济、具身智能等领域的跨行业协作平台建设，推动创新链、产业链、资金链、人才链的深度耦合，引导上下游企业协同开发适配产品。

周珺：从政策层面，可通过搭建信号捕捉、激励引导、标准对接的三重桥梁，确保市场新需求有效传导至供给端。

首先，筑牢信号传导基础，依托全国一体化数据平台归集消费诉求，建立常态化供需对话机制，让企业精准把握市场变化。其次，强化政策激励引导，对契合新需求的创新供给给予研发补贴、税收优惠，优化金融服务，引导资本向供需适配性强的领域集聚。再次，完善标准衔接机制，在新兴领域加快制定统一的产品标准、安全规范和检测方法，推动需求侧使用场景与供给侧技术参数精准对接，破解标准不一制约应用的困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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党的二十届四中全会强调要促进“供给和需求良性互动”，并明确提出要“坚决破除阻碍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卡点堵点”。从现实来看，部分新兴领域虽有供给创新，但仍面临标准不统一、地方保护、数据壁垒等问题，制约了供给潜力的释放和全国性需求市场的形成。请问您认为，这些“卡点堵点”是如何具体影响供给与需求之间的良性循环的？未来应通过哪些关键改革举措，打通从优质新供给到规模化新需求的“最后一公里”？

宋小溪：餐饮住宿行业作为民生消费的重要领域，其供给与需求的高效匹配对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至关重要。当前存在的标准不统一、地方保护、数据壁垒等“卡点堵点”，确实制约了行业潜力释放。例如，标准不一导致连锁企业跨区域经营成本高企，难以形成规模效应；地方保护主义限制要素自由流动，阻碍了优质品牌和服务的跨区域扩张；数据壁垒则使企业难以精准把握全国性消费趋势，影响新供给对潜在需求的有效触达。

打通“最后一公里”，关键在于以标准化、信用化和数字化推动市场环境优化。中国饭店协会正积极落实相关工作：一是推进标准制修订与国际化，依托国家标准《饭店业信用等级评价规范》等，建立餐饮住宿行业信用体系，破除信任壁垒；二是加强市场监测，通过“中国饭店业指数体系”发布餐饮业、住宿业两个消费指数，为供需对接提供数据支撑，打破信息孤岛；三是通过行业自律公约和信用评价，建立企业信用档案，减少恶性竞争和地方保护对公平市场的干扰。同时，协会通过组织产销对接、国内外交流等活动，助力优质供给拓展全国乃至全球市场，最终实现从创新供给到规模化需求的良性循环。

梁学平：从供给和需求的循环来看，这些“卡点堵点”削弱了供给对需求的牵引作用。标准不统一导致产品服务跨区域互认困难，企业难以实现规模化生产与复制推广，显著增加了企业的研发、生产和运营成本，延长了市场导入周期；地方保护催生隐性市场分割，行政干预扭曲资源配置，使优质供给无法公平参与市场竞争，形成“劣币驱逐良币”的逆向淘汰，导致资源错配和效率损失；数据壁垒则割裂了信息流、资金流与物流的协同效率，阻碍了供需精准匹配与动态响应，导致新产品、新模式难以触达潜在用户群体，阻碍了供需的迭代升级和良性循环。上述问题叠加，不仅抬高了交易成本，更延缓了从技术供给到市场应用的转化周期，造成“有供给无市场、有需求无响应”的结构性错配，最终弱化了内需对经济增长的持久拉动力。

聚焦关键环节实施系统性改革，加快构建高效规范、公平竞争、充分开放的全国统一大市场，才能打通从优质新供给到规模化新需求的“最后一公里”。

首先，完善标准体系，夯实供需对接基础。完善国家层面的新兴产业标准战略规划与协调机制，加快建立覆盖新兴产业全链条的技术标准、服务规范和质量认证体系，鼓励新供给领域率先形成通用性强、易于推广的团体标准和行业标准，完善标准动态更新机制，强化标准实施监督与评估，为新供给的市场准入提供“通行证”。

其次，完善市场公平竞争制度，保障市场统一开放。健全公平竞争审查刚性约束机制，加快建立跨区域执法协同机制，重点整治隐性地方保护行为，健全市场准入负面清单制度，推动“非禁即入”全面落实，让优质供给在全国范围内自由流动、高效配置。

再次，完善数据治理体系，打通信息流通堵点。健全数据产权、流通交易、收益分配、安全治理等基础制度，推动公共数据有序共享开放，引导企业间依法合规开展数据合作。加快建设全国一体化大数据中心体系，推进跨部门、跨区域、跨行业的数据融合应用。加强数据安全与隐私保护能力建设，完善风险监测预警机制，提升全社会数据信任水平，为供需精准匹配提供坚实支撑。

周珺：这些问题本质上是阻碍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的制度性障碍。要打通“最后一公里”，需聚焦规则统一、区域协同、数据互通三方突破。一是统一规则体系，制定新兴领域的技术规范和市场准入负面清单，落实公平竞争审查刚性约束，清理妨碍要素流动的隐性壁垒。二是破除区域壁垒，严禁“本地优先”采购和隐性准入门槛，探索跨区域税收分享机制，在政绩考核中强化区域协同发展指标。三是打通数据通道，构建安全可控的数据共享机制，推动消费、生产、流通等环节数据互联互通，以数据流带动技术流、资金流、人才流，实现资源优化配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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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报将“惠民生和促消费、投资于物和投资于人紧密结合”与“供需互动”并列提及。如何看待“投资于人”在“以新需求引领新供给”这一框架中的基础性作用？在“十五五”时期，应如何统筹平衡、长效互动？

周珺：“投资于人”是供需互促共进的根基。人力资本提升，能催生更高层次的新需求，也能支撑新质生产力发展所需的新供给。要筑牢“人力资本、消费能力、民生保障”三大支柱：加强数字技能、高端制造等领域人才培养，将人才红利转化为创新动能；通过扩大高质量就业、优化收入分配，稳步提升居民可支配收入，夯实消费基础；加大教育、医疗、养老、托育投入，发展文旅融合、智慧服务等新业态。唯有形成“投资于人—能力提升—需求升级—供给创新”的良性循环，才能实现惠民生与促消费的有机统一，为“十五五”时期经济高质量发展筑牢坚实根基。

梁学平：“投资于人”不仅是扩大内需的根本依托，更是激发新需求、牵引新供给的基础性支撑，在“以新需求引领新供给”的框架中具有先导性、全局性作用。在我国经济由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的关键阶段，单纯依靠“投资于物”已难以持续驱动高质量发展，必须将重心转向“投资于人”。从需求侧看，“投资于人”是创造和引领有效需求的根本前提。从供给侧看，“投资于人”是提升供给质量和创新能力的核心支撑。“投资于人”一端连接着民生福祉，一端连接着创新发展，是打通“惠民生”到“促消费”，再到“强供给”全链条的枢纽环节，其基础性作用无可替代。

“十五五”时期必须统筹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与扩大内需战略，构建供需高效适配、动态平衡的长效机制，核心在于强化“投资于人”对新需求形成的牵引功能。

一是优化“投资于人”的政策体系。加大对教育、医疗、养老、社保等民生领域的公共投资和政策引导，覆盖全民、城乡统筹、可持续的社会保障体系，稳定居民长远支出预期，提升即期消费意愿。发挥政府投资的撬动作用，鼓励和引导社会资本进入医疗健康、文化旅游、绿色消费等具有巨大潜力的新兴服务业领域，形成多元化的优质供给格局。

二是持续破除阻碍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的“卡点堵点”。严格落实公平竞争审查制度，完善统一的市场准入与监管规则，完善土地、劳动力、资本、技术和数据等要素市场化配置机制，推进跨区域、跨部门的数据标准统一和协同共享，强化流通体系现代化建设，推进物流标准化、数字化、智能化发展。

三是构建“优质新供给”到“规模化新需求”的高效传导机制。创新消费场景，鼓励发展新兴消费业态，以优质供给有效满足和引领消费升级。全面实施“人工智能+”行动，支持企业对研发、生产、营销、服务全链条进行数字化改造，培育柔性生产、个性化定制等新模式。

四是加强宏观政策协同与预期引导。完善跨部门的政策协同机制，增强财税、金融、产业、就业等各项政策在促进供需平衡的总体目标下同向发力。覆盖全国、线上线下联动的市场信息监测和预警平台，为宏观调控和企业决策提供科学依据。引导金融机构加大对关键核心技术攻关、绿色低碳转型和中小微企业的支持力度，推进各项政策从制定到落地的全链条衔接畅通。

郑红岗：首先，加强“人才—产业—就业”链条，夯实产业基础，提升人才水平。人才是产业升级的源头，产业是就业保障的平台，就业是社会稳定与发展的根源，三者环环相扣、相互赋能，共同构成了“投资于人”的底层逻辑。当前，国内消费从满足型向满意型转变，本质上要求劳动者不仅能获得稳定收入，更能在劳动中实现自我价值，这一需求倒逼“人才—产业—就业”链条必须向更高质量、更具包容性的方向升级。为此，必须构建多元化、多层次的人才培养体系，既要聚焦高等教育的创新型人才输出，对接高端产业的技术研发需求；也要强化职业技能培训的精准性，针对新型消费产业的岗位特点，开展订单式、模块化培训，让劳动者掌握适配市场需求的技能。

其次，完善“民生—消费—增长”循环，提振消费信心，激发市场潜力。居民消费意愿的释放、市场潜力的激发，离不开稳定的预期与坚实的民生保障。“民生—消费—增长”保障机制的核心，在于通过完善社会保障体系，破解居民“不敢消费、不能消费、不愿消费”的痛点，进而形成“民生改善—消费升级—经济增长—民生再改善”的良性循环。为此，必须聚焦民生领域的关键痛点，构建覆盖全民、统筹城乡、公平统一、安全规范、可持续的多层次社会保障体系。要建立社会保障水平与经济发展水平的动态调整机制，让“民生保障更有力、消费潜力更充足、经济增长更可持续”，真正将“投资于人”的理念贯穿于经济社会发展全过程。

再次，创新“场景—体验—服务”消费，构建多元业态，促进品质消费。在消费升级背景下，消费者购买的不仅是产品的使用功能，更是消费过程中的愉悦感、归属感与认同感，促进场景、体验、服务等新型消费业态发展，释放新型消费潜力，既是顺应消费趋势，激发消费意愿的关键举措，也是以市场需求为导向，牵引供给侧创新的核心路径，更是“投资于人”理念在消费领域的直接体现。通过沉浸式体验场景激发消费意愿。

最后，加快“数据—算力—算法”赋能，促进线上线下融合。当前数字经济高速发展，基于大数据、云计算的算力、算法已经成为重要的消费驱动力，其深层逻辑就是“需求精准化、供给个性化、匹配高效化”。“投资于人”必须基于“人的数据”。数据是捕捉用户需求的“传感器”，算力是挖掘需求“发动机”，消费是检验算法的“试金石”。三者的深度融合，打破了传统供需脱节的困境，实现了用户数据与企业产品创新的深度绑定，推动产业供给从“批量生产”向“精准定制”转型，从“被动满足”向“主动创造”升级，这是“投资于人”理念在数字时代的进阶。